北野武宣傳《極惡非道》時曾有觀眾問及,「你認為切手指道歉的年代已經過去了,那你覺得黑道的時代也已經過去了嗎?」北野武則回應「我不認為,他們依舊存在,但他們的營運方式已與過去的黃金年代相比大不相同」,更直言金錢取代了手指,表態兄弟仁義彷彿已是昨日黃花,金錢權勢帶來的亂世,才是黑道世界的常態。
《角頭-大橋頭》所說的無非是如此。
「歹路不可行」無法全然概括黑幫兄弟的宿命悲劇,相較於《教父》的柯里昂家族個個穿著體面、品味獨到,處決叛亂份子卻又心狠手辣,《角頭》系列的基因則直對香港早期一代的《古惑仔》,卻又不像他們那麼年輕生猛,《角頭》系列好看的總是五六十歲的老角頭們相互斟酒倒茶,看似聞風不動卻又運籌帷幄,無論是勇桑(蔡振南 飾演)、貴董(高捷 飾演)、KO桑(龍天翔 飾演)、哈達(太保 飾演)以及喜爺(喜翔 飾演),老男人們臉上每一條皺紋都充滿著故事,眼神轉移之間都是戲,煞是好看。
老演員僅是《角頭-大橋頭》的鎮場,蓬勃生猛的新人若不製造亂世,打破平衡,又該怎樣產生梟雄?《角頭-大橋頭》巧妙之處便是貫徹希臘悲劇式的宿命,年輕人走投無路終究只能一搏,一邊是土狗幫的阿猛(施名帥 飾演)、阿慶(鄭人碩 飾演)、宗保(張再興 飾演)自來身處於社會底層,仗著是血氣方剛,而後投靠仁哥(王識賢 飾演)的麾下。另一邊則是屈居在父輩勢力的Michael(王陽明 飾演)總想玩一票大的,以為能像《教父》、《無間道2》那樣多方擺平前輩,卻只是鬧出一次又一次的荒謬,更讓自己陷入險境,得靠父親馳援才能度過難關。
粗糙、質樸,因而是《角頭》系列的魅力,當然《角頭-大橋頭》因為脫胎自影集,必須結合6大幫派,還有這次戲份較為不多的湳坑、後港,講述群戲本來就難,變成只能透過演員本身的魅力壓制全場,施名帥初登場就憑藉著一股沉鬱之氣,與一旁的阿慶、宗保作出反差,蠍子(懷秋 飾演)作為Michael的副手,全片雖不特別感受他是否想上位,多的是想要證明自己,陰狠表現同樣也很吸引人關注。
也許是因為這樣,在《角頭-浪流連》巧妙介入女性視角,看待雄性荷爾蒙爆棚的野性幫派鬥爭之後,《角頭-大橋頭》一改常態捨去所有女性角色,即便有台詞也僅是過場,因為這簡直是見證老台北幫派王朝的興衰,即便是一同打天下的老角頭們,各自掌管地盤,也終究可能會為了利益鬧翻,畢竟年輕時早就見證白刀子進紅刀子出,險惡的生活早就有過,將生命置之度外,老了也一樣釋然。
那麼我們說回北野武,北野武苦心籌備黑幫電影多年,並以《極惡非道》三部曲畫下句點,故事最後是他自己飾演的老黑道大友飲彈自盡,全因眼見多年以來恩怨始終是難解題,入獄出獄多次,血腥鬥爭在所難免,即便改朝換代成為太平盛世,下一代的人自然又會萌生新的野心,於是又有戰爭,這是身為黑社會的宿命,誠如《無間道》那句至理名言,出來混的,遲早要還。
全因《角頭-大橋頭》霸氣外露的Michael妄想奪位,卻可能成為了喜爺手中的傀儡,蠍子與土狗幫又有生死恩怨,除非以性命交換,那麼故事永遠沒有結尾,我們在電影裡看見這麼多暢快的逞兇鬥狠之際,赫然驚覺,這就是江湖人的悲哀,也如王識賢所唱的「不是我想要當兄弟,世間太多無情無義」。
兄弟們拜的是關老爺,只是關老爺一生恪守仁義,依舊客死他鄉,所謂的江湖黑幫、兄弟情義,到頭來又要何解呢?問題的本質就是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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