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hoto/電影【愛情不用翻譯】
那一次我突然意識到寂寞。
五月的雨洗刷過四月的泥地,窗外是一片嘩啦啦的瀑流奔騰,沒有停止,每逢梅雨季節來臨時我總喜歡坐在鬧區的速食店門口,透過玻璃窗外看著熙來攘往的行人來來去去,撐著傘等待紅綠燈,紅燈,綠燈,紅燈,然後人群擁擠了又疏散了。無窮盡的雨水流向這城市的溝渠,心中的《蒙馬特遺書》才翻開序頁:「我日日夜夜止不住地悲傷,不是為了世間的錯誤,不是為了身體的殘敗病痛,而是為了心靈脆弱性及它所承受的傷害。」
離開自己的某段記憶,太傷感,但總在徹底否定過去的時候感到疲累,莫非也是否定那瞬間的迷戀,我想起某個日夜交關的清晨,讀到太宰治是這樣敘述告別,他說:「不要絕望,就此告辭。」我就發現了這故事彷彿不只有我在裡頭,如果我不在,故事也不會改變。有些從不相見的語言,在霧裡面就此流離失散。
好幾個早晨我從家中醒覺,坐著公車搖搖晃晃地從遠方出發,緊握著手把發出極細極細的聲響,與我私下背誦的英文單字輝映,每記起一個字,就多捏緊一下手把。青春的時候我總埋首在好萊塢電影與搖滾音樂裡面,不同於校園生活的狂顛,那些談起A片與漫畫就會放聲尖笑的我,終究我在外頭看著一部自己的電影,最後一幕沒有人定義於此,寂寞的時候我投靠鋼琴,降E小調操弄芭樂和弦,彈著那些芭樂的情歌,突然就覺得好聽。
月光太刺眼的時候,我總是猝不及防,吃完晚餐還等不及晚自習,就這樣沉沉睡去,偌大的教室裡面容不下過多的文字,就像村上春樹說的一樣,人是在一瞬間變老了,而我,就這樣老了。
精密地計算過一天天的到來,生活比想像還要制式,在紙張上模擬一次又一次的考試,每次寫不完就趴在桌上作夢,夢裡是場隱喻,奔跑在冗長的隧道裡面還沒跑出來過,在那孤獨的夢境當中,沿途的闃黑被滌洗清麗,醒來,我又清潔地迎向第二天。我在那樣的無差別情緒裡面,過著獨自搭乘公車上下學的生活,從學校到家裡的路程並不算遠,繁燈夜景的城市引領我望著窗外發呆,看傻了,書本也從未闔緊的書包滑了出來,掉了滿地的歷史地理。
那段時間開始懼怕與人交談,將心與心摩擦距離時,我都將生活的段落篩落出一顆逗點,到此為止,這是我所能給予的表演。在青春沒有意義的時刻,我逐漸搬離熟悉的自己,去到一個陌生的傷心,我想到那個小學時暗戀過的女孩,她家就住在我家隔兩條街的巷口上,高中時有一天我突然緬懷那樣的身影,踅了一個圈想去找她,卻在等待的時候突然發現,她早就不在這裡,而我當時年近二十的歲月卻無處可寄放。我總是感到寂寞,那是沒有人可以敘述的哀愁,抱著膝關上燈,夜深了以後就不再打開,而我只能住在這樣的房間。
青春的日子稍短,一不小心就來到大學操場,但失眠的日子還是很長,渴望睡眠的時候我躺在薄薄的春光底下,看著篩落的樹影,眼裡避不住哽咽,還是這樣吧?是這樣的吧?突然有人就這樣地走了過來,躺在我的身邊,忘了言語般什麼也沒說,模仿夏天的蟬唧叫聲發出聲響。
「此後我要你與我彼此尋找。」
那個黃昏,我突然發覺,有人願意與我一起送走夕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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