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色豆腐蛋糕

爾冬陞的電影創作史已有多變，從早期的邵氏電影一線小生，慢慢轉變到溫文儒雅的電影執導【忘不了】、【新不了情】等兩部經典文藝愛情電影，憑藉著他沉穩溫柔的敘述口氣，成為繼陳可辛、張艾嘉之後最為動人的華人文藝片導演。但我驚奇的是他接下來的發展，以【旺角黑夜】為甚，這一個具備杜琪峰式底蘊的黑幫體制電影，卻沒有杜琪峰那一股濃厚的男性友誼，爾東昇的黑幫電影所提取的精華，則是他關注著每個黑幫混混、角頭老大、無奈的警察為了生存的悲哀。

這就是我在觀看【旺角黑夜】時，對那一股濃厚的異鄉哀愁情感，所能夠深深動容的原因，還記得裡頭的張栢芝與吳彥祖問說：「我們同鄉，這就不是叫做那個，他鄉什麼的。」吳彥祖旋即以我沒讀過書做為回答，當然身為觀眾的我們都知道此話的接續為「他鄉遇故知」，但這樣的溫暖情感卻在爾冬陞的寫實世界裡面，成為殘酷世界裡面的唯一情感慰藉。

當然，我很喜歡之後的【門徒】，雖然普遍來說香港的評價不是甚好，但我喜歡那一種無力於黑白兩道輪轉的悲哀，無論是毒梟老大或是臥底警察，都沒有人可以逆轉，張靜初的角色則更為畫龍點睛。那麼【新宿事件】這樣一個劇本，在我們以為說，啊，這或許是服膺於馬丁史柯西斯的【紐約黑幫】，異鄉人的幫派械鬥作品，但會在看了電影之後意外發現，這仍然不是一部純種的男性黑幫電影，這是貫徹於「他鄉遇故知」那種無奈卻又惺惺相惜的同族情感。

總歸來說，【新宿事件】卻不是什麼多偉大的作品，爾冬陞還是很殘酷的貫穿所謂的「人性」黑暗面(就像【門徒】裡面的袁詠儀最後對劉德華所說的話)，以及不斷的衝突及巧合(【旺角黑夜】裡面的眾多支線總是以極其悲劇的方式碰面)。衝擊性仍具備，卻少了很多精闢入理的社會剖析。成龍的演技當然富有破壞性，他那一副天真到根本無法與電影情節相互融匯的表情，可說是電影裡頭最致命的缺點，看得出來成龍對於自身演技的挑戰性質濃厚，但還拜託成龍大哥行行好，有時候要轉變，也要改變其戲路較好，都看了你演了十多年的傻氣且好運的純樸青年(現在早已是中年)，能不能不要這麼拘謹於一種角色的詮釋。

跳脫出成龍詮釋角色的失敗，我以為在其他方面而言。爾冬陞也略失了社會批判的精準，已經取代劉青雲而成為爾冬陞愛將的吳彥祖，在【旺角黑夜】、【門徒】以及【新宿事件】當中，【新宿事件】很明顯是表現得最差，這一個莫名奇妙改變人格的角色，沒有將這中間的衝突演得入木三分(或許該去見識【無間道2】裡頭的曾志偉以及杜琪峰的黑幫電影)。其餘像是爾冬陞電影的老班底們，錢嘉樂、林雪則保持住了水準，但很可惜也沒有發揮出完整的實力。

爾冬陞的電影主線一向有演技派男星壓陣，【旺角黑夜】有方中信，【門徒】則有劉德華(不得不說他的演技真的越來越好)，【新宿事件】有竹中直人但是戲份卻不多，與成龍的關係也看得我撲溯迷離(然則他向成龍比手語的那段戲，竟有一種莫名奇妙的喜感產生，這位紮實的演技派大叔難道還在演【交響情人夢】嗎？)剩下的幾乎就失去了不少爾冬陞電影的那一頓沉穩的憂傷。

但總歸來說，我覺得這部電影仍然具備著許多衝突性可供觀看，爾冬陞還是很厲害的，他擅於運用演員的既定形象，做為一個劇烈的反差(【旺角黑夜】裡面的傻氣妓女張栢芝、【門徒】裡面看似賢淑實質殘忍的袁詠儀)，這次用了成龍的理想化性格，反而造就了全片的悲劇，實則一絕，反倒是這部片的女性角色存在感削弱不少，爾冬陞的黑幫電影最為特別之處，就是大舉提升女性的地位，不若吳宇森、杜琪峰的黑幫電影中女性的薄弱地位，在爾冬陞的鏡頭下，張栢芝、袁詠儀、張靜初的表現都讓人亮眼，反而是【新宿事件】的范冰冰、徐靜蕾，都無法表現得更好，這點著實是可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