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謝謝你的誕生」
是枝裕和曾說過一個動人的故事,女兒曾送給他從路邊摘來的鮮豔玫瑰花,而他當時因為工作無心看顧,先擱置一旁,沒想到時隔很久才突然再度想起這件事,正待再度想起這件事,是因為有次在沙發的縫隙發現這朵花,令他心裡很生愧疚,「我覺得我好像對女兒過了很過分的事啊,愧疚一直擱在心上」。
親屬之間的愧疚與傷害,雖不一定能得到救贖,多半只能是在心底紀錄,不用提出任何解答,也不用釋懷,就這樣與自己心愛的人,再多陪伴一下,不完美的人生,試圖尋找人性的真善美。
《嬰兒轉運站》透過「買賣小孩」來找尋人性光輝,雖是一件背德之事,電影卻如同是枝裕和這幾年的電影風格一樣,幾乎童話浪漫到不可思議,《小偷家族》讓一群毫無血緣關係之人相互依偎取暖,《我的意外爸爸》重新尋找父親的價值意義,相較於早年《幻之光》、《下一站天國》對於死亡的冷漠凝視,或是《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》悼念傷感的青春之死,《嬰兒轉運站》就猶如是枝裕和的近代電影一樣,散發著童話般魔魅的光暈,或許應該這麼說,電影本身就是這種光暈的發生器。
軟弱的中年洗衣店老闆相鉉(宋康昊 飾演)與年輕的仲介夥伴東秀(姜棟元 飾演),時常經手嬰兒轉賣的工作,卻在一次意外中,遇上想親自轉賣的年輕媽媽素英(IU李知恩 飾演),其後卻又有秀珍(裴斗娜 飾演)、李刑警(李周映 飾演)在後直追,主線簡單,帶領我們逐漸看待這個完全無血緣關係的眾多陌生人,如何從無到有,真正愛上彼此的旅程。
即便《嬰兒轉運站》透過小孩的存在,反映整個資本社會的失能,從來出身困苦的少女,從
未品嘗過愛戀的美好,她所能愛的無非是衍生至自身DNA的嬰兒,她遇上兩個個性溫吞的男人,踏上販賣自身小孩的旅程,實踐一場短短的公路旅行,是枝裕和自從《奇蹟》過後,再度拍攝一部充滿魔幻色彩的公路電影,一樣有他最喜歡的海邊盛夏,忘了開車窗導致整台破舊車被淋得七零八落,再加上摩天輪上突如其來的告白,用雙手遮住眼神代替馬賽克,卻更像是遮住眼淚,想哭的時候,就哭吧,一定有人願意陪你哭泣。
話說回來,《嬰兒轉運站》作為是枝裕和的類型電影,整體方向並不難猜,些許敘事更是自我重複,又沒有過往來得言簡意賅,舉例像是《小偷家族》透過小孩企盼的眼神看向樓下,讓我們見識這些人的未來即便懸而未決,但至少也是充滿希望,《嬰兒轉運站》除了相鉉再也不知去向之外,基本上他們每一個人還是擁有很溫柔的結局。
即便離別,即便傷害,不過家庭的本質到頭來就是別離,父母必須放由小孩自由飛翔,沒當過兵的相鉉渴望群體生活,渴望能真正成為一個好的父親;東秀想要簡單幸福的生活,與心愛的人一起旅行、吃飯還有坐摩天輪;素英不停說要賣掉小孩,但到頭來卻一再阻止一切。對這些老好人來說,相聚是對他們艱困人生的渺小幸福,雖然人生注定是一場要靠自己走完的路,但透過對於彼此的關心,為彼此留下的淚水,才能感受到快樂的意義。
於是,就算是枝裕和擅長捕捉的幽微情感,鑲嵌到向來直率的韓國電影來說,顯得較為格格不入,作為他多年影迷,仍很容易被他打中,尤其是一群人在豪奢的飯店房間裡互相告別,「謝謝你的誕生」,無疑的,那也是對自己所說,謝謝你誕生,謝謝我誕生,所以我們相遇,是枝裕和再次以溫情目光去檢視人口販賣、墮胎以及性交易等不堪的社會面貌,用愛能感化一切來做為解答,很是老套,但這已是一個用感官認知便可大致捕獲其全貌的世界,天真,也是一種野蠻。
我們所有的理性都是為了換取幾秒鐘的感性。
那台破舊的小車,無疑就是一種慰藉,每個人都是勞苦且脆弱,雖然擔心於未來的模樣,煩惱自己沒辦法擁有幸福,時間能不能給予你答案,沒有人知道,但至少我想為另一個人犧牲奉獻的心,也就是愛,有可能做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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