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雪落在黑色中央草原的每一吋土地上、落在光凸凸不見一草一木的山丘上、輕輕地落在愛倫沼澤上、輕輕地落在更西邊的香儂河上,那黑色詭譎的河水之中。
悄然落下,彷彿進入最後的旅程,落在所有的生者與死者身上。」-喬伊斯〈往生者〉
習慣看阿莫多瓦的女性敘事,看他如何拍中年女性,我們早從《我的母親》當中窺見阿莫多瓦對於母親的執著與責難,一路延續到《悄悄告訴她》、《平行母親》,就連類自傳的《痛苦與榮耀》都無法輕易切割母親。《隔壁的房間》找來蒂妲史雲頓、茱莉安摩爾進駐一間生機盎然、線條典雅的林中小屋,等待死亡之際,瑪莎(蒂妲史雲頓 飾演)、英格麗(茱莉安摩爾 飾演)也不斷辯證戰爭、病痛以及性別議題。
所有的藝術盛典,到最後終究歸於平靜,阿莫多瓦向來喜歡探討宗教、情慾以及女性,等到年紀漸長,對於死亡也逐漸洞觀,《隔壁的房間》講述的並非衰老,而是病痛,瑪莎不堪再與病痛、宿命做無謂的抗爭,決心尋求自身的解脫,英格麗是見證者,也是陪伴者。
維吉妮亞吳爾芙說過,女性若想要寫作,就要有自己的房間。而在這部電影裡更有所變異,女性若想要迎接自身的死亡,那得需要有一棟房子。
當然不僅於此,《隔壁的房間》開宗明義便是講述戰爭,瑪莎無緣的戀人佛瑞德無法脫離戰爭之苦,返國後仍然陷入內心折磨,她多年後拋下女兒成為戰地記者,透過她的鏡頭與文字見證煉獄崩壞,在人性絕望的時刻,到底哪裡有愛?而她卻能見證一對遠距離同志愛侶,以及他們對於性與愛的釋然。英格麗做為另一位辯證者,雖意圖保持清醒,卻又要面對摯友隨時隨地可能迎來的死亡。
安樂死的議題較被淡化,並非亞歷杭德羅亞梅涅巴《點燃生命之海》、克林伊斯威特《登峰造擊》那樣直指道德的模糊感,《隔壁的房間》更為超然,是被提升到「如何面對死亡」,即便阿莫多瓦甚至幾度調皮,無論是對於健身教練的對話、整齊有致的室內擺設,再加上蒂妲史雲頓與茱莉安摩爾怎麼穿搭都好看的藝術美感,電影從一開頭就表明淡化嚴肅議題,最重要的其實整部電影的詩意了。
電影當然有神來一筆,正當瑪莎與英格麗百無聊賴看著老電影,才剛看完基頓的喜劇電影,突然瑪莎提議,看《死者》吧?改編自愛爾蘭小說大師喬伊斯《都柏林人》的經典短篇〈往生者〉,同樣看待無所不在的死亡,但這一回,卻有不同的發展。
真正面對死亡的態度,就是釋然認知什麼是終歸塵土,英格麗與瑪莎的女兒一起坐在躺椅上,她吟詠起《死者》的經典名句,雪花微微穿過宇宙飄落,飄落到所有的生者與死者身上,瑪莎在人生最後的時光與多年摯友英格麗重拾友誼,原來所有的愛與恨都只是宇宙間的一念光明,肉體終將衰敗,我們只能在接受一切幻滅時,意會到自己的後知後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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