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直不能確定,馬丁史柯西斯是否對於「信念」是著迷的,他應該是更專注創作於一種無能為力的宿命對抗,但是「命運」本身太過巨大,導致我們在此面前,總是一點方法也沒有,只能夠一再被打倒,即使知道一輩子也不會勝利,卻還是想要挑戰。《蠻牛》、《計程車司機》都是如此,《沈默》則像是承襲於筱田正浩的前版電影,卻又充滿一種神聖光芒,在無止盡的東方虛無美景裡面,試圖找到一絲光彩。
這是馬丁史柯西斯的東方美學,《沈默》時常很靜,有許多時刻都是靜到讓人不可置信,為何能夠如此沉寂面對生命裡的每一次殘酷,兩個葡萄牙神父,意圖找回曾教導他們「信仰」的費雷拉神父(連恩尼遜 飾演),想要證明在宗教面前,人終究是渺小的,只要信仰,可以越過所有的困阻。這是馬丁史柯西斯多年以來所服膺的美學嗎?那一個著迷於「恐懼」、「虛無」的導演,如何講一個信念的故事?
而這就是《沈默》之所以立出標竿,成為馬丁史柯西斯眾多創作裡面獨樹一格的原因,當故事鏡頭不斷進入封閉且被迫害的東方世界,這裡曾擁有過繁華,曾擁有過和平,但如今只剩下仇恨,歷經島原之亂後的日本,幕府將軍正在大行其道,只為了剷除異己。而羅德里奎茲神父(安德魯加菲 飾演)、卡羅培神父(亞當崔佛 飾演)便透過這樣的試煉旅程,陷入永無止盡的折磨。
有了折磨,才有昇華,馬丁史柯西斯太常帶給我們有如地獄狂歡的電影,我們也才看完《華爾街之狼》、《神鬼無間》以及《隔離島》這些電影,無盡的遷徙,是人性內在核心裡最為孤獨之處,即便用了大量的毒品菸酒來麻痺,你終究無法否認,在眼前的,其實都是地獄。反之,《沈默》在那有如天堂美景底下的折磨煉獄裡面,帶來的卻是天堂,從電影進入日本視角的第一分鐘開始,就像遠藤周作所寫的一樣,我們便進入了這連續的試煉,將近3個小時,這是馬丁史柯西斯的肉身道場,只為了抵達天堂。
這是非常困難的事,馬丁史柯西斯一直都是娛樂片的能手,較難想像的是,他為何要花這麼長的一個篇幅,只為了構築出心目中的信仰試煉,不僅覺得是對當年《基督的最後誘惑》再次提問,更是對於自身年歲的一種頓悟,是歲月的驛站,也是馬丁與昔日恩師黑澤明的不斷叩問。
上帝與人之間,電影與觀眾之間。
當我們注視著電影銀幕,看著故事裡的信徒及神父們的不斷受難,看他們不斷乞求上帝,只求一個答案時,我們那時想著什麼?我們充滿著憐憫,想用眼神救贖他們,希望他們可以逃過此難,但他們終究沒有,而我們所做的,也只是成就他們的偉大。馬丁史柯西斯透過這樣一部電影,完成他多年來的階段性任務,很是優秀,雖然《沈默》確實不會成為我心目中最優秀的馬丁史柯西斯電影,甚至可能前五名都排不上,但是馬丁史柯西斯在《沈默》當中所做的努力,確實是他的里程碑,是一名創作老者的自我檢討,是過去的總體檢,對於信念,將有了更新的體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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