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色豆腐蛋糕

親愛的紅：

自許多個日子以來，我與迷彩綠相互渲染，汗滴隔著我的鋼盔，在我光滑的圓頂製造驟雨，一滴一滴地下。我總在習慣每次的集合轉身時，測量時間的長短，稍不經意的側視錶上的時間，離開這裡仍有數天，接近你的日子則又近了一些。我以為軍旅生涯的初始，都是這樣的。剃去了多餘的髮絲，不肯稍嫌放鬆的態度使我胃口大減，餐餐僅吃了一點點以供消化，好面對每次的單兵出操。

雜草與土灰，成了我瞳孔裡的唯二顏色，我消逝了許多更鮮豔的色彩，在這個背離你的城市。

還記得你所說的，御花園，我未曾履及但相同嚮往，你曾說過在我們校園附近的山坡上有萬紫千紅，在這大學四年未曾看過，竟然就要離開，前進軍營的下一個階段，煞是可惜。我總是不理會，只說著生命皆有著下一步腳印，等著我們去踩上。

懷想著一些你所說過的話，總在夜晚的休憩時間，我以為我會寫些日記給你的，我卻沒有，但我很習慣地在成功小筆記本上寫了些許字句，意圖在島嶼之南，在你不知道的時間扛起你的悲傷，壓在我的胸口，一日又一日。對於體力尚可的我，新訓中心的磨練還不算太過嚴苛，在眾多行動一致的光陰裡，偶爾與鄰兵相互扶持，夜裡透過蚊帳細訴著一天的日子，有趣的，怨懟的，都藏在營區內的兩張床，我與他人相互共享著每一天。

初到營區的沒多久，營區外便掀起了狂風暴雨，想是颱風來了。我們這些不經世事的大頭兵總隔在中山室小小的空間內，一百多人觀看著小小的銀幕，觀看著南台灣的災情，看了，總是有些心驚，在我們的營區之外，其實聚集著更多悲傷，我在閒餘時間撥了通電話給家人，排在冗長的電話亭人潮，確認了沒事以後，才安穩的掛上電話。卻又忽然想起，隔著風雨與地勢，沒有你的手機號碼，未能知你的狀況，所幸在不久之後的懇親假，稍微探問了你，了卻了一點心安。

第二階段的操練很快就來了，帶著MSN上的一些訊息，在陽光下我們讓炎熱燒燙我們的背脊，隨著時間越來越長，我反而更加隱匿於想對你說的話，唇語之間帶著所有沉默，我並不知道你怎麼了，但許多的情緒告訴我要一一隱瞞。因為你，終於知道了所謂的寂寞，這種情緒是他人看不出來的，在鄰兵面前我顯現得多話且聒噪，趁著刺槍與打靶的空檔之間，詢問著他人的故事，但請原諒我，我偷偷藏住了你，藏住了一切關於你的故事。

還記得結訓假的前幾天，在單兵戰鬥訓練場拔草的頃刻，雨勢滂沱的下了，我們這一群班兵趕緊狼狽地穿上軍用雨衣，眾人躲在鋼棚裡頭，想是為了暫時躲雨，我們偷偷交換著彼此的故事，我想提及你，在過去的大學生活裡頭所佔據的我的生活，但我終究是沒說出口，同樣愛好搖滾樂的小叡說完了自己的感情歷程，用逐漸稀少的話語想換我一些故事，卻使我顧左右而言他。

我以為那是一種方式，把你藏進我的回憶，這是讓我在這裡，這個遠離你甚遠的地方，可以迎接嶄新歡笑，奮戰於綠色軍旅的唯一要件。

其實初到部隊的前幾天，我在營區的床墊下發現了一張小紙。是前幾梯的學長所留下來的，我稍稍打開，在他人不知曉的沉睡時光，用我的夜光手錶勉強照射上頭的小字，上頭紋著粗糙的字跡。

「學弟你好，想當初我也是跟你一樣，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了車站，緩緩的跟著大部隊上了火車，一路上我們彼此都沒有講話，一想到要遠離心愛的人，遠離家人，一切都很難有所振奮。一開始我並不想認識任何人，我充滿哀怨，我不知道我為何要來這裡，我清楚我只是個普通的老百姓。」

「初到營區的這幾天，我就在床鋪的底下發現了一張粗糙的小紙，字跡斑駁，我並不清楚上面寫了些什麼，但隱約能看得出幾個字，學弟，加油。我便從一開始的沉默，不知不覺的展開了笑顏，我與鄰兵的相互扶持成為了每日最快樂的事情，隨著認識的人越來越多，憂愁也少了許多。」

「也許你很孤單，也許你不習慣，但是我希望你知道，前幾個月或是前幾年，有人也跟你有著同樣的情緒，我們都走過來了，你也會的。」

那個時間點開始，我鬆弛了嚴謹的臉孔，心裡想著，下次與你相見時的那個我，應該可以一起去看那個山坡上的御花園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