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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直覺得張艾嘉導演是玩形式的高手,先前在《念念》透過三個主角大玩敘事結構的破碎,《一個好爸爸》、《想飛》也同樣擁有炫技,不過《相愛相親》卻做到了劇本的完美示範,支線多又龐雜,包括媒體嗜血生態、藝術家對夢想的幻滅、教育的亂象以及公務員的互踢皮球,卻始終沒有喧賓奪主,只是點綴,重點依舊是這一家三口的故事,寫得溫婉又貼切。

《相愛相親》找回中國人的家庭觀念,那種緊貼地氣的誠懇,而主題曲〈陌上花開〉亦可將這般的親愛關係貼切表態,「陌上花開」一詞源自於蘇軾所寫的〈陌上花三首〉之一,吳越君主錢鏐即便非常寵愛王妃,每年春天寒食節都讓妃子回鄉省親,總是忍不住想見到愛人一面,卻又擔心愛人趕路過於勞累,因而有「陌上花開,可緩緩歸矣」的佳句。

「阡陌上的繁花都盛開了,但是愛妻不要急,可以慢慢回來。」

這總讓人想起每次等待自己所愛之人時,迫不及待想看到對方,卻又不希望對方過於勞累,《相愛相親》自是其意。

《相愛相親》有三代故事,溫婉又簡潔的道出所有問題,從一開始三人在床上玩著手機,丈夫(田壯壯 飾演)無意間說「就算住在一起,也不見得相愛」揭開序幕,片中的每一個人都不約而同進入「愛」的困境,愛一個人,是為了那個人好,還是為了滿足自己?

劇本寫得好,演員的小動作也很動人,吳彥姝所演出的姥姥總是不發一言,卻又默默完成自己的堅持,只見過半年的丈夫,在城市裡另組家庭,最終落土歸根,回到家鄉埋葬,她卻死守著這塊墳地,不肯離去。

「這是他嗎?怎麼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樣,額頭應該更寬一點。」姥姥看到丈夫的照片那一刻,才懂得放下,原來這是我愛的人,我都忘了他的臉,但我記得我愛他。

慧英(張艾嘉 飾演)與丈夫之間發生中年危機,他們各自都有各自的堅持,也享受了模糊地帶的外遇生活,慧英與學生父親之間的互動,還主動邀請對方演戲,陪自己一起下鄉,卻又在最後一刻表明立場「以後沒別的事,不要再來學校了」。

丈夫(田壯壯 飾演)與王太太之間的互動曖昧又有趣,他看似開朗豁達,卻也會忍不住對妻子嘟嚷「你怎麼跟一個男人在鄉下呢?」隨後又不斷堅持自己與王太太不會有太多往來。

薇薇(郎月婷 飾演)在電視台工作,常常玩著手機與相機,享受速食時代的一切事物,卻又在與姥姥的相處中,學會了人生的「慢」,她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駐唱歌手男友阿達,只知道把握現在去愛。

困境的之後是和解,《相愛相親》將當年的《20.30.40》展延得更長,或可說是《30.50.80》,這三代人之間的困窘情感,沒有答案,卻只知道這樣愛下去。

真的不一定是假的,但假的卻是真的,當姥姥拿著那張合成照片,那是她與丈夫唯一的合照,卻不小心被大雨沖刷而模糊面容,她看著那張假照片,不由得啜泣,即使是虛假,情感也是真的。

慧英也是這樣的,當她照顧完酒醉的丈夫之後,偶然看到丈夫偷藏起來的一張賀卡,忍不住落淚,原來他是愛我的啊。

不用講太多,我的感動我自己收藏,留給你的只有日常。

慧英與丈夫在車上那段和解戲寫得異常動人,沒有感謝,慧英得知丈夫買車,第一個想法「你哪裡有錢買車」,得知丈夫心意後哭著喊「我不准王太太坐這台車啦」,好動人,那就是我們的日常生活,誰會像戲劇電影裡面頻繁說愛呢?不用說太多,用活的就夠了。

《相愛相親》的英文片名是「愛的教育Love Education」,起初我總是疑惑,張艾嘉不是說教的人,為何需要「教育」?看到後來方才知悉,片中的人都是透過生活,才獲得了「愛的教育」。

當鏡頭來到最後一刻,眾多小孩爬著那突兀的「貞節牌坊」,當作玩具,呼應張艾嘉開頭所講的「做女人好難」,《相愛相親》是封誠實遞給各世代女人們的情書編年史,讓我們繼續愛得理直氣壯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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